在那清贫的岁月里,父亲用浪漫的情怀,把困苦的生活过出了诗意。
我小时候居住在老屋,每逢下雨天都漏雨,经常是外面下大雨、屋里下小雨,外面不下了,屋里还滴答。”有天夜里,我正在香甜的睡梦中,被一滴滴凉意惊醒,见父亲和母亲正把家中的盆盆罐罐放在炕上、地上接雨水。
“你别说话,用心听。”父亲见我嘟嘟嚏嚷闹情绪,扭头对我说。
“听什么?”我揉揉惺松的眼睛,问父亲。
“雨水落在不同质地的容器里声音不一样,容器的大小以及容器里雨水的多少,也使滴落的声音各不相同,声音还蛮好听的。”父亲边听边说。我仔细听,全家人也仔细听。
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。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……”全家人谛听漏雨时,父亲竟然吟哦起唐诗来。那时,我还没有学过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,但我感觉那句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与此情此景竟如此贴切,那滴滴漏雨声也变得如此优美。
因为历史原因,父亲当了几年代课老师后被辞退了,母亲为父亲鸣不平,父亲劝母亲说:“’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;’学学五柳先生归园田居也不错。”被辞退的第二年,父亲在自留地里种了西瓜。西瓜快成熟时,父亲每晚都要去守瓜园。有天晚上,父亲只带了被子却忘了带枕头,第二天回家,母亲问他睡觉枕的什么,父亲笑呵呵地回答:”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。”
有天晚上,我吃地瓜面窝头吃多了,本来地瓜面窝头难消化,再加上天寒地冻,我腹胀难受。父亲把白萝卜切成条,放在铁锅内,待水开萝卜熟,让我用筷子夹着趁热吃。我本来就腹胀,实在吃不下,父亲就为我讲起了《水浒传》,并对我说:“你看锅内的白萝卜条’乐如同队鱼,游泳清水湄’,像不像’浪里白条’张顺?”我听着《水浒传》,吃着萝卜条,不等吃完,一股气体从体内排出,顿觉全身轻松。
美国作家贝蒂•史密斯在长篇小说《布鲁克林有棵树》里这样说:“即使在清贫的岁月,也不能失去对幸福美好的向往。”父亲把清贫当作诗来读,把辛劳当作享受,在悲伤中看到希望,不戚戚于贫贱。这种浪漫,是对生活的一往情深,也是对幸福美好的一种向往。
摘自《湛江晚报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