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郭城
这世界上如果真有一个童话王国，我想那应该是丹麦了。
我看过一本关于丹麦的游记，作者迈克尔•布斯。他说：“在这个国家，开除一名员工是非常困难的，除非你在CEO的办公桌上解手时被抓了现行，同时还必须放火烧了公司有划时代意义的新产品设计图纸，才会收到第一次书面警告。要重复这样的恶行组合5次，收到一共5次书面警告，公司才可怜巴巴地能够得到一次申请仲裁去解雇你的机会。即便公司申请到了仲裁，还必须征得公司前台女接待员的同意，才能最终辞退你。”
这是真的吗？我问丹麦人。丹麦人哈哈大笑，说你把我们这儿当瑞典吗？在瑞典可能真的是这样，但在丹麦绝对不可能会这样。老板的权力是很大的，只是解雇员工的事不太会发生，丹麦只有570万人口，开除了一个员工，再招一个并不容易，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，所以丹麦老板对员工的容忍度是比较高的。
容忍度高到什么程度呢？就是允许员工经常休假。
丹麦的假期特别多，81%的丹麦人每年有至少4周的假期，只要跟耶稣基督相关的日子都要放假，比如耶稣受难日啊，耶稣升天节啊，耶稣复活节啊。另外，女王的生日、国家立宪日等也要放假。
除了一些公共假期，丹麦人每年还有6周的带薪年假，产假更是多达52周，而且男人和女人可以共享，也就是太太跟丈夫可以合计休够52周。
在丹麦，男人带孩子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，可能这个带孩子的男人薪水比太太低，他就负责休产假。
丹麦的薪水可以达到多少呢？
丹麦的最低工资标准是每小时120克朗，月薪2万克朗（1克朗约合人民币1.07元）以上是司空见惯的事。收入越高，交的税就越多，普通丹麦人收入的45%以上都是用来交税的，他们的贫富差距非常小。
我去拜访的一家公司，清洁工的收入是2万克朗，一个总监的税后收入只有2.8万克朗。在丹麦，等级观念非常淡薄。做律师也好，做医生也罢，即便做部长，其地位跟做一个清洁工也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。
我在丹麦小城欧登塞参加了一个电影节，就是在一个小广场搭一个棚子，想参加的人往那里一站，大家喝着啤酒，看各种颁奖和演出。一个演喜剧的大胖子得了最佳男主角奖，离开的时候就从一个小巷子里走了，没有什么人对他狂叫。他们也是人啊，人与人能有多大差别？一个清洁工把街道扫得很干净，跟一个演员把一部电影演好，有什么本质不同呢？都是分内的事。
丹麦有这么高的税收，收的钱都干什么去了呢？全部用于免除每个人的后顾之忧。比如，医疗全部免费，如果你读书，国家每年会给你5000~8000克朗的教育补助。本来你可以工作，但是，你读书或做研究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多收益，因此你应该有补助。
如果读一辈子书，你就可以领一辈子补助。如果你生了孩子，每个孩子有奶粉补助，每个月1000克朗左右，所以有些移民就天天在家里生孩子，每生一个孩子，就多一份补助。
如果不幸生了一个残疾人呢？我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参观了一个残疾人俱乐部，里面有天生残疾的人，有患自闭症的人。他们觉得我太可怜了，是一个可怜的“打工人”。在丹麦，每个残疾孩子每年可以领30万克朗的补助，这是除了免费在残疾人学校就读之外的补助。
他们会把这些补助交给残疾人俱乐部。
我拜访的这个俱乐部有35个老师，100个学生，差不多1个老师照顾3个学生。为什么他们要来这个俱乐部呢？因为丹麦人觉得残疾人很可能影响家里其他成员的工作，所以就让他们放学或工作后来这里。
残疾人俱乐部里的一个老师跟我说，很多国家对自闭症患者采取积极治疗，希望他们变成一个能够自理的正常人，而丹麦不是这样，即便是一些无法治愈的自闭症患者，也要让他们充分享受生活。我遇到一个孩子，喜欢看打开纸箱子然后填满东西的视频，他可以目不转睛地一直看，对其他事物没有任何兴趣。老师下载了很多此类视频供他观看，说自闭症患者的关注点很窄，他将来完全可以去快递公司检查包裹。他不需要被治愈，只需要发挥出自己的天性。
丹麦不是一个鼓励竞争的国家，甚至很少奖励强者，而是更关注弱者。比如一个班里如果一个学生学习成绩不好，老师会耗费大量精力帮他，而一个成绩好的学生就很少得到老师的关注。
这样的国家是不是很美好？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，丹麦又是一个自杀率很高的国家。根据丹麦国家健康服务中心的统计数据，每10个丹麦人就有1个得抑郁症，因此丹麦人服用抗抑郁药物的剂量仅次于冰岛，排在全球第二。
抑郁症是导致丹麦人自杀很重要的一种疾病，据说主要原因之一是丹麦的天气经常阴雨连绵，又经常被冰雪覆盖，缺少阳光的照射。如果天气能使人抑郁的话，那些雾霾严重的地方岂不是发病率也很高了？
我认为，最重要的原因是国家的高福利，你见过一个总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的人抑郁吗？很少，活都活不下去，哪里有时间抑郁？因为福利太好，很多人失去了人生的方向。我是谁？活着干什么？接下来要干什么？估计这是每天困扰丹麦人的三个问题。
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丹麦，它提供了一个慢生活的样本，慢慢地生活，平静地思考，轻声地说话，平和地死去。
摘自《人间行走：向着通透与自由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