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度 · 2021年9月24日

念兹在兹

家事
文/赵宏兴

数年前的夏天,我的双腿骨折了,那段时间也是我人生的低谷,我情绪十分低落。经过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,我便决定回老家去养伤。

父亲来接我回家,我们乘火车到达合肥,在大姑家休息一下,第二天下午再乘乡下班车回去。傍晚,中巴把我和父亲丢在半路上,这儿离家还有三里远的土路,我在马路边坐下,父亲先回家用车来拉我。

薄暮慢慢地升起来了,四弟拉着一架平板车出现在视野里。

四弟把包往车上提,我一拄双拐站起来。四弟吓得一愣,问:“你这是怎么搞的?”

“工伤。”我轻松地说,“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坐在平板车上,颠颠簸簸地往家去。我已有一年多没回家了,真不敢想象,见到日夜牵挂的儿子如今拄着双拐回来时,母亲的心会怎样的难过。我建议四弟把车子拉得慢一点,等天黑下来到家,好掩饰一下。在路上,我把双拐扔了,并用裤筒把石膏绷带罩得严严实实。

到家已是掌灯时分,母亲早已站在路口张望。我慢慢地下车,喊了一声“妈”,母亲高兴地说:“哟,这点路都走不动啦,还要老四去拉。”

不多一会儿,细心的母亲还是发现了我的伤情。我坐在椅子上,母亲蹲下身去,用手挽起我的裤筒,抚摸着我打着石膏的双腿,好长时间没做声。我的心提了起来,怕看见预料中母亲伤心的场面,家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母亲昂起脸笑着说:“伢子,我左看右看不对劲,往常走路不是这样子的,你不要瞒我,你能回来,妈就高兴,蹲在家里好好养伤,妈会服侍好你的。”

母亲是一位朴素的农村妇女,她不懂护理常识,只会用一颗慈母的爱心来呵护我。以后的日子,每天清晨我还睡在床上,母亲便打来洗脸水,把牙膏挤好,送到我的床头。接着,又把一碗漂着油花的鸡呀、骨头呀的早餐端来。

那些天,我比较烦躁,常发一些无名火,吃不下东西,身体明显地虚弱,母亲便常坐到我的床头,有话没话地和我笑着聊天。

一天,母亲在灶间做饭,我进去的时候,见母亲用手背擦了一下眼,她的双眼红红的。我问母亲怎么了,她笑着说:“刚才烧锅被火熏的。”母亲又问我的腿伤恢复得怎么样,还疼不疼。

又有一天,母亲在场地上摔了一跤,她毕竟上了年岁,这一摔让她在床上躺下了,不能动。母亲最大的担忧就是父亲不会照顾我。第二天,她又起床趔趄着忙碌起来,我劝母亲保重身体,她笑呵呵地说:“我骨头硬,不要紧的。”

一个月后,我的腿伤已经完全好转。一家人都挺高兴,那几天,我们常在一起聊天。有一次,我开玩笑地说:“回家养伤的时候,最怕妈受不了。后来看妈天天乐呵呵的,我才放心。”

我的一句话,勾起了母亲的辛酸,她说:“你回来的那些天,哪天我不偷偷地哭呀,我不想让你知道,怕增加你的负担,一见你,就装出笑脸。你能下床走路了,我就在背后偷偷瞧,就怕你会留下后遗症。那天,看你走路歪了几下,我的头一晕,就摔倒了,我的腰至今还痛。伢子,你能好生生的,和过去一样,菩萨有眼啊。”

母亲的话,才使我一下子明白这么多天来发生的一切。

摘自《北京文学》